中国正经历着一场“驴荒”。过去三十年间,中国让出了世界上最大养驴国的宝座,驴的存栏量从顶峰时期的1120万头、占世界驴总数四分之一,下降到2018年的253.28万头。
嘴巴、肚皮、眼睛为粉白色的三粉驴,是德州驴的一种。
驴业征途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杜玮
一袭黑色,体态健美,身高155cm,体长156cm,年龄3岁,正值青壮年。他是“王子”,是的,“黑驴王子”。这里是位于山东聊城市东阿县325省道旁的东阿阿胶国际良种驴繁育中心。这里占地数百亩,养着用于配种、繁育的上万头东阿黑毛驴。
东阿县养驴的原因在于驴皮是熬制阿胶的核心原料,而中国正经历着一场“驴荒”。过去三十年间,中国让出了世界上最大养驴国的宝座,驴的存栏量从顶峰时期的1120万头、占世界驴总数四分之一,下降到2018年的253.28万头。
虽然有点倔脾气,但驴有明显的优点:耐力好,认路,比马吃得少。因此,在1990年代前,驴的身影遍布中国北方乡村,很多人家都养着一两头驴,用来拉磨、耕地、运货。那以后,随着农业生产机械化的普及,驴的地位日益边缘化,价值则由役用转向商用。
为了熬驴皮,东阿阿胶在全国各地建立了养驴示范基地,还带动周边农户、企业养驴,并开始满世界找驴。在这一背景下,过去五年间,这个在中国以屠宰为终点的驴产业迎来了发展需求扩张的高峰期。
阿胶救驴?
东阿县属于山东省聊城市,与国内其他县城相比,这里唯一不同的,是处处可见的阿胶印记。走在阿胶街上,无论直营店,还是药店、超市,都摆放着各类阿胶产品。在阿胶街路口,“滋补国宝,东阿阿胶”的巨型宣传语赫然在目。县城东北角的香江路上,几乎每隔一公里就有一家阿胶生产企业的标牌闯入眼帘。
中国目前每年阿胶的总产量在5000吨左右,而阿胶的核心原料驴皮每年的需求量是400万张,但国内的供给量不超过180万张。
在近两年的公司年报上,东阿阿胶掌门人秦玉峰都将上游原材料供应短缺与下游需求的矛盾,视为制约公司发展的主要问题。
过去近三十年间,由于役用价值的下降,国内毛驴的存栏量以每年近3%的速度下滑;过去五年里,数量的下降更加迅猛,年均超过6%。
东阿阿胶股份有限公司的国际良种驴繁育中心。摄影/本刊记者 杜玮
为应对“驴荒”,2002年起,东阿阿胶开始在山东、内蒙古、辽宁、新疆等地逐步建立多个“标准养驴示范基地”,希望以此引领、带动周边民众养驴。秦玉峰还要打造聊城、内蒙古两个“百万头毛驴基地”。
早在2006年上任后,秦玉峰就将旗下产品由“补血圣药”重新定义为“滋补国宝”,这意味着目标消费群体扩大,而与此同时,驴存栏量下降,一增一减,驴皮供应紧张的态势进一步加剧。
阿胶产业对原材料的需求,直接拉升了国内驴皮的价格。2000年,一张驴皮的价格只有二十多块钱,之后,上升为几百块钱,又变为15、20块钱一斤,到了2017年,驴皮的价格达到顶峰,每斤80元左右,一张驴皮折合3000元。
秦玉峰在2015年山东省两会上提出了“毛驴议案”,建议将毛驴和牛羊一样纳入家畜补贴范围。也是在这一年,中国畜牧业协会驴业分会成立,秦玉峰任会长,成了中国最大的“驴官”。同时,在东阿阿胶助力下,聊城市的《百万肉驴产业发展实施意见(2015-2019年)》(下简称《实施意见》)出台。
该《实施意见》计划用5年时间,使全市驴存栏量发展到100万头,年出栏40万头,让聊城成为全国最大的驴生产基地,采取的养驴方式即“政府+龙头企业+银行+基地+合作社”模式。简单地说,就是政府担保,银行给养殖户贷款,企业提供驴驹,之后,再定价回收成驴和驴奶。根据不同的养殖规模,政府给予10万元到30万元不等的补贴。
依据聊城市农业农村局给出的数据,截至目前,聊城全市存栏毛驴5.65万头,与百万头的养殖目标相去甚远。聊城大学农学院教授刘文强等对全市172个规模化养驴场进行调研与分析后发现,养殖效益好的育肥驴每头的收益在1000元左右,一般情况下,可达到 600元~700 元。刘文强等称,养殖人员专业素质不高、贷款资金不到位、培育繁殖技术不成熟等制约了聊城养驴业的发展。
聊城大学聊城毛驴高效繁育与生态饲养研究院院长王长法,对几年来全市实施的百万头毛驴养殖工程颇为了解。他说,在计划实施的前三年,全市驴的存栏量曾一度达到高峰八九万头,但其中至少有一半是从内蒙古、新疆等地买入驴苗后育肥,不需要太大技术含量,养殖户也能从中获益。看到甜头的养殖户们相继加入。
而聊城市政府为了不受制于外部资源,开始进一步鼓励养殖户们繁育母驴,以实现自给自足。但养母驴的成本高,对技术也有要求。到2018年下半年,国内驴市行情急转直下,看到养驴不赚钱,不少人望而却步。
王长法解释说,要想养好驴,实际上并不容易,投资大、风险大、收益低。驴怀孕是单胎,其繁育周期较长。猪的出栏时间差不多半年,鸡只要40天左右,而驴仅怀孕周期就长达1年或1年半,小驴驹要出生半年后才能断奶,即使是牛的怀孕周期与哺乳期也要比驴短,繁育技术也比驴更成熟。驴到了3岁才可以交配,4岁才算成年,能够出栏。一头驴的“驴生”将近30年,一头母驴一生只能生10头左右小驴,这是驴的存栏量增长缓慢的重要原因。
就收益而言,过去,驴有拉磨、耕地等役用价值,如今,这样的显性副价值不复存在。王长法称,驴对饲料的要求并不高,玉米秸秆、花生秧、大豆豆秸、地瓜秧等都来者不拒,一天的饲养成本差不多只要5块钱。但要吃得好,就要加钱,伙食费一天可能需要十多块。东阿阿胶国际良种驴繁育中心的“黑驴王子”的餐标是一天几十块钱,还要吃苹果、胡萝卜。但驴长肉的速度并不快,一般情况下,一天平均能长7两肉。
以市面价每斤20元计算,将一头刚刚断奶、约200斤重的小驴驹买回来,育肥养到500斤后,以每斤16元的价格卖掉,除去饲料的大体费用2000多元,毛利润将近2000元。再扣除场地、人工成本,一头驴的纯利润也就500元~1500元之间。
驴虽然很少生病,但规模化饲养会不会发病并不好说,一旦发病,再加上驴的价格波动,则很难赚到钱。而由于“一个槽头上拴不住两头叫驴”,养驴的条件也有特殊性,母驴可以睡“大通铺”,公驴则必须住“单间”。
放眼整个山东,10年前全省只有四五万头驴,如今,已逐步恢复到大约15万头。但和上世纪90年代初全省的150万头相比,如今的数字只有当年的十分之一。
虽然秦玉峰还在内蒙古、辽西布局了百万头毛驴养殖计划,但驴的存栏量也不乐观。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从2007年到2017年,内蒙古驴的存栏量从87.28万头下降到了75.45万头,辽宁从103.99万头下降到了49.88万头。另两个曾经养驴的“百万大户”甘肃和新疆,驴的存栏量也分别从2007年的101万头、119万头断崖式下降到了36.55万头和20.82万头。
中国畜牧业协会驴业分会副会长、青岛农业大学教授孙玉江说,以阿胶企业养殖的毛驴量来看,只是杯水车薪,连供应自身阿胶生产都难以满足。而全国驴存栏量的骤减,除了毛驴役用价值下降,还在于驴产业发展过程中,一二三产业的用力不均衡,以屠宰为目的第二产业发展过热,一些农户为了短期盈利,甚至把用于繁殖的母驴都卖掉、杀掉了,造成驴业的不可持续发展。
驴业版图
驴和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数百万年前,二者有着共同的祖先,驴的进化经历了由真马到野驴再到家驴的过程。驴进入中国大约是在4000年前,途经埃及,再过亚洲西部,经伊朗、阿富汗、印度,首先踏足的是新疆,也就是今天新疆小毛驴的前身。
在新疆驻足千年后,驴的迁徙路线又延伸到了第二站——甘肃。之后,2000多年前,毛驴又到了西安。西汉时,就有大批新疆驴从“丝绸之路”到达中原地区,贸易需求成了当时毛驴走南闯北的通行证。再然后,以陕北为起点,毛驴的足迹踏遍全国,到内蒙古草原,形成库伦驴,1500年前到德州,演变成今天的德州驴。
中国有24个驴的品种,常见的有德州驴、广灵驴、关中驴、华北驴等,除此之外,还有濒临灭绝的种类,如胶东小毛驴、苏北小毛驴、安徽淮北灰驴等。从体型上分,中国的驴可以划分为大型驴、中型驴、小型驴三个阵营。不同种类驴的体型特征还与所处的生存环境有着密切联系。
新疆驴属于小型驴,这是由于当地昼夜温差大,干旱炎热所致,为了散热,驴的皮也薄,如果做阿胶用,就意味着驴皮出胶量低。到了甘肃,气候、饲草条件略有改善,驴的个头就变得大些。德州驴为大型驴,驴皮也厚,又分两种,周身上下全部黑色的称为乌头驴,另一种眼圈、肚皮、嘴巴为粉白色,叫做三粉驴。乌头驴被视为制作驴皮的上佳材料。
驴耐粗饲、耐高温、耐干旱,但不耐潮湿,所以南方驴种并不多。在中国,一直还有“富养马,穷养驴”的说法,全国超过六成毛驴的存栏量都集中于“老少边穷”地区。
王长法采集了埃塞俄比亚、澳大利亚、西班牙、中国等10个国家的毛驴样本,从基因组水平分析了驴的起源驯化、迁移路径、地方驴的品种形成。他解释说,驴从非洲传入欧洲后,又伴随着殖民的步伐到了美国、澳大利亚。西班牙、荷兰的毛驴引入也与殖民不无关系。在欧美国家,驴还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种类。比如,在英国,有身高仅60厘米左右的迷你驴,法国则有身高可达2.4米、类似小型猛犸象的长毛驴。
在驴家族的世界版图上,驴存栏量主要集中在发展中国家,2015年,全世界驴存栏量4355.39万头,其中,83.88%的驴集中在亚非地区。由于中国的养驴量锐减,2008年以后,非洲超越亚洲成为最大养驴区域。
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2011年左右,埃塞俄比亚和中国驴的存栏量达到大体相当的体量。2015年,埃塞俄比亚驴的数量上升至843.92万头,稳坐世界养驴王国的头把交椅,而中国驴的存栏量仅为542.11万头。全球范围内产驴国的实力升降,为中国阿胶企业的海外谋皮写下注脚。
从2018年1月1日起,中国海关对“规定重量未剖层整张生驴皮”的“年内暂定税率”从5%降至2%,也就是说,一张驴皮如果1000元进口,税费能由50元降到20元,这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中国企业的海外找驴。山东阿胶行业协会会长李贵海称,进口驴皮用作阿胶的比例现在至少占到了60%以上。
海外“谋皮”的直接效应首先是拉升了当地驴的身价。和在中国一样,驴在非洲国家也以役用为主,对于驴皮、驴肉,非洲民众并不感兴趣。在中国买家的推动下,非洲内陆国家布基纳法索2014~2016年间,驴的价格上涨幅度超过60%;在肯尼亚,2016年驴的身价增加了两倍,由65美元上涨到165美元。
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数据,驴皮的大量出口也造成当地“驴口”的下降。从2011年到2016年,非洲博茨瓦纳、哥伦比亚、吉尔吉斯斯坦的“驴口”分别下降了60%、48%、40%。
在津巴布韦,一家屠宰场曾提议每年杀死大约12000头驴,这相当于损失了该国驴数量的近十分之一,这一计划于2017年被叫停。目前,为了避免当地驴种成为濒危动物,包括博茨瓦纳、坦桑尼亚、尼日尔等在内的十多个非洲国家采取了遏制驴皮贸易、禁止出口驴皮的措施。
在肯尼亚,驴的屠宰虽然是合法的,但在肯尼亚农业和畜牧业研究组织近日的一份报告中指出,如果驴继续被屠宰并出售驴皮,当地的驴将在4年内灭绝。
驴皮大量进口也冲击了中国的驴交易市场。顶峰时期,国内驴皮每张3000元,而近年进口驴皮的价格一直维持在一张八九百元。大量正常与非正常渠道的进口驴皮进入国内,将国内驴皮的价格拉低到30元/斤,一张驴皮30~40斤,算下来整张价格就与进口皮相差无几。这意味着,驴的附加值下降,整头驴的价格下降。孙玉江说,去年,全国范围内,不少养繁育、育肥驴的养殖户都没能获得收益,“驴皮价格的下降是导火索”。
“驴火”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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