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赶坡： 以赤子之心实现产业报国之梦

专访敬业集团董事长李赶坡

　　一、两次下海

　　在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大潮中，我涉水三十三个年头，深刻地领悟了改革开放的艰难，感受到社会的巨大进步。我是两次下海的民营企业经营者，曾任党的基层组织——人民公社党委书记、工委书记十一年之久，深受党的教育。1985年当我递上一纸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办企业的申请书时，全县舆论哗然，说我不知天高地厚，现成的铁饭碗不要非要去逞能。县委书记出于两种考虑也坚决不批准：一是对我的关心，担心我犯错误；二是感觉没面子。只有党组织开除干部的，哪有干部“炒领导鱿鱼”自己辞职不干的？要取得合法的下海身份，必须得到县委的批准。于是我连续三个晚上找县委书记请求，结果还是不批准。无奈之下一纸辞呈送去，最后写“冒昧上书，等候不测，有事家里找我。我辞职了”。此举既显示了我年少不更事，也表达了我下海之决心。后来，县委组织部和我签订了停薪留职合同。我在基层兢兢业业工作十一年之久，每年春季都有农民家中断粮，找我要粮吃。种地的竟没粮吃，我这干部当了个啥？这个巨大的动力把我推下了海。

　　正当我办起罐头厂，安排400多名员工就业，交税20万元，自己也发了点儿小财时，一个巨大的震动使我手足无措。1986年2月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联合下发《关于进一步制止党政机关和党政干部经商、办企业的规定》，对我来说无异于千斤重锤。如果自己复职，400名员工怎么办，企业谁管理？不复职就是不执行中央规定，不是共产党员所能为。进退两难之际，我找到中共中央组织部，讲明我办的企业是实体经济，目的是带动地方经济发展。中共中央组织部非常重视，让我等两天看结果。最后结果是：还是一刀切了吧，否则此风刹不住。于是我又到机关上了班。

　　我成了“犯错误干部”，灰溜溜的抬不起头，很多熟人见了我不搭理。他们也有“两难”：原来关系好，见面不打招呼，情面上过不去是“一难”；打招呼吧，我是犯错误干部，怕受牵连是“二难”。后来，我想出一条妙计，出门戴顶鸭舌帽，见了熟人把帽檐向下一拉互不相见，过后再拉起来。我刚下海办罐头厂时，曾引起很大风波，成了石家庄的“名人”。很多记者来调查我，调查内容两项：一、一个共产党员为什么不革命了？二、一个国家干部怎么不为人民服务了？寻找我腐化蜕变的深层次原因。记者来的很多，调查时间也很长，但一篇文章也没见刊发。当时政策在变化，谁也不好给我定论。

　　1988年，在邓小平“摸着石头过河”思想指导下，政策有些松动，我又向县委提出下海要求。时任县委书记很开明，马上批准，还在平山县干部大会上讲：“李赶坡安排就业劳力400多名，交税20万元，何罪之有？”此后，我的处境不断好转。1993年县委书记给我打电话，推荐我当石家庄市人大代表候选人，这是上级领导对我的全方位肯定。之后，又连续任省人大代表十年，2008年又被选举为全国人大代表，进入人民大会堂参政议政。从我自身的变化，充分体现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民营企业家逐步得到重视、社会地位不断提高的过程。党如此待我，国家如此待我，我还有何理由不努力？与此同时，我也深刻地认识到一个道理：企业做成了、做大了，不是一己之力。党和政府提供的环境是阳光、水分和土壤，企业家只是一粒种子而已。

　　二次下海至今三十年，首先建了化工厂，生产水杨酸、阿司匹林，年产25000吨，做到全球最大。但终究产品领域太小，后来为了做大企业选择了钢铁行业，创办了敬业集团。

　　二、勇过三关

　　1、聘人才，祖国边陲千里行。全国当时有六座水杨酸厂，为寻找人才对其中五家水杨酸生产厂进行了调查。一听私人办企业，个个摇头回绝。最后去的是千里之外与俄罗斯边境接壤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密山县连珠山镇的奋斗化工厂，百般周折后找到一位刚退休的姓宋的车间主任。水杨酸生产是宋主任的强项，讲起来滔滔不绝。他讲我就记，讲着讲着戛然而止了。原来他发现，他讲的内容对我很有价值，想跟我要钱。我说：“宋师傅，这次谈话就别要钱了，咱们共谋大业建水杨酸厂吧。”宋师傅非常犹豫，个人建企业行吗？能给我发了工资吗？我是百般解释、千般请求，最后以高于当时行政干部六七倍——每月300元的工资为承诺，宋师傅才勉强答应下来。宋师傅千里迢迢随我来到平山，与我成为至交，帮我成就了水杨酸事业，把生产规模做到了全球最大。

　　2、选厂址，不被信任毁合同。当时我们没有钱，一直想找现成的厂房租下来。最早找的是平山县城南的光禄山国家储备仓库，签了合同。结果没过三天，对方找来撕毁了合同。原来是听说我没实力，担心我交不了租金。没办法，继续找，又找到已停产多年的南甸供销社棉油加工厂，有厂房、水电，真是上天降给的好条件。签订长期租赁合同，每年八万元租金。然而没过十日，供销社主任找到我说：“厂房租给你后，单位人们议论纷纷，担心你的化工厂办不成，租金交不了。你还是搬走吧！”真是晴天霹雳！没办法，只好搬出去。还能搬到哪儿呢？天无绝人之路，最后搬到了我自建家用的三间房。既然厂房不好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租地新建厂房，按毛主席讲的“一张白纸上可以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于是我在魏家院村租了三十多亩地，几番周折，厂址总算定了下来。3、找资金，条件苛刻不气馁。建一千吨水杨酸项目，精打细算也要四百万元，对我来说是天文数字。办罐头厂我挣了六万元，以六万元攻克四百万元的项目能成吗？能成！以我的性格从来都是敢于冒险的。四百万元虽多，但是这是个死数，攻克一点少一点。运气好了早做成，运气不好，晚一年也要成。只要信心坚定，终究能成。就这样，我开始了艰难的融资之路。

　　1988年10月开始平整土地并招工，凡来上班者，每人带资2000元。招收20名员工，凑了4万元。听说温塘镇有村卖了地，有了钱，就去找；听说建西柏坡电厂，城关镇有村卖了地，很有钱，就去找。我的条件是你们怕有风险入小股也行；想挣大钱控股也行；想收益快，固定高额分红也行。只要借给我钱，怎么都行，他们的回答是：怎么也不行。耗尽心力，在平山县分文没借到。将要停工之际，我找到给化工厂冠名的南甸工委借到一万元，解了一时之危。

　　后来，我想省会石家庄天地大，是否机会多一些，于是找到石家庄的出口基地公司。公司领导同意借款30万元，但提出苛刻的条件，让银行担保。银行是放款挣利息，哪有给别人担保的理。明知此路不通，也要向前走。找到平山一家银行的行长，结果当然是不行。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对方对我是又气又无奈，最后给我指了条明路，让我再找个企业给银行担保。当时都是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没有哪个肯给个人企业担保。万般无奈下，硬着头皮找到自己曾经管辖过的太行水泥厂，结果不出所料——被拒之门外。我多次解释，反复做工作，担保章才勉强盖上。就这样，太行水泥厂给银行担保，银行给化工厂担保，出口基地公司借给了30万元。

　　资金到手后要好好运作，让社会上看到我的实力。首先建了1300平方米的三层楼。当时平山县政府是楼房，县供销社是楼房，我是第三栋，已算富户。另外，做了八九个直径8米，高10米的原料储罐，横七竖八放在院子里。路人一看，原来老李这么有钱！有了筹码再去找银行借钱就容易许多。1990年3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化工厂终于生产出水杨酸。

　　三、四次发展

　　1、兼并收购，在全国水杨酸市场“做老大”。刚下海建厂时，水杨酸吨价17000元。随后，改革春风吹醒了全国人民。很快，全国水杨酸厂由原来的五六家，增加到十几家，仅江苏就有五六家。规模虽不大，但同时冲进市场，使水杨酸吨价降到9500元，出现巨亏。于是，很多企业停业，待市场稍好又有许多企业开工，反反复复大家活得很艰难。当时平山县化工厂水杨酸年产已达4000多吨，全国规模较大。我想只有相对统领市场才是唯一出路。我对外讲，中国的事很多，我就负责水杨酸这件事。提出“打败江苏，垄断全国”的豪言壮语。

　　第一步，在南京市租仓库设直销处。用火车批量发运，减少运费，降低成本。客户随来随取货，价格便宜。几个月后，江苏几个厂家都退出了。

　　第二步，布局销售网络，扩大市场份额。在全国化工研究院内租用办公室，掌握信息，提高身价。在主要港口城市天津、深圳、上海等地设直销处，对接出口贸易商。国内各大用户处派驻业务员，抢占市场份额。这种网络布局将很多小厂家拒之门外，我们的化工厂占领了主流市场。

　　第三步，兼并收购，终成全球最大。扩大市场之路非常艰难，谁都不想死，都在拼命挣扎。于是，我又来绝招。经过摸底，找出两家经营不善的企业谈判，收购其设备。最终收购了广东紫金县、江苏镇江县两家企业设备，安装了两条水杨酸生产线。既提升了自己的实力，又减少了竞争对手，可谓一劳永逸。

　　经过约五六年的残酷竞争，敬业年产水杨酸25000吨，成为全球最大的水杨酸生产企业。

　　2、进军炼铁，敬业产值翻一番。水杨酸虽占据了全国市场头把交椅，但由于产品领域小，收入不到五个亿。1995年，我提出改行上炼铁厂。没过三年又出大事儿了，东南亚的金融危机袭到中国。生铁吨价仅1000元，还不给现款，各企业库存大量积压。我一看这种局面感到是大好时机，此时不出手，还待何时？于是，我提出三句振奋人心的口号：“大干九八年，一年等于前十年”“大干九八年，产值翻一番”“危机中有良机，现在的金融危机是我们发展的良机”，并亲自写了一篇反危机、扩企业，激情洋溢的檄文，讲明道理，鼓舞大家士气。

　　我采取了两无经营的原则：即“无库存经营，无欠款经营”。大家产品都卖不出去，如何实现无库存？让利出售！有资金的贸易商一看有利自然出手。这样一来我没了库存，也没了欠款，收回的还全是现金。我又提出“企业一年亏不垮，但一个月能让库存压垮”的理念。采用“两无”经营原则，消灭了库存、欠款，手中有了现金。

　　接下来，我们整理了企业发展的瓶颈项目共十个。正常情况下，这些项目需7000万资金才能建设完成，此时，仅用4000万就完成了。我们要遵循一个市场原理，市场在低谷时大家没钱都争着出货，可以用少量资金购进实物。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到2000年敬业产值由原来的1.5亿元，增加到3亿元。

　　3、建设炼钢，众志成城焕生机。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全球金融危机，钢材市场毫无例外也被卷了进来，吨钢由原来的6000元降到3000元，敬业遭遇银行纷纷抽贷。2009年春，石家庄一家银行抽走5个亿，还有的银行说归贷5000万，再贷给一个亿，于是赶紧归还，结果非但一个亿不给，5000万也出不来了，企业毫无准备，这真是要了企业的命。市场好时，客户在敬业存大量资金以备购钢材，此时大家都担心自己的钱收不回，纷纷抽回。

　　这时，敬业领导班子清醒地认识到：只有敬业人自己可以救敬业，别无任何救世主。于是坚定信心，开展全员大动员，举办了两次大型活动。第一次取名“反危机，保敬业”，振奋了大家度过危机的决心。后又提高标准，举办了“反危机、兴敬业”活动，不但要“保”还要“兴”，还要发展。两次活动过后，集团上下齐心，士气大振。

　　但此时，敬业料厂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处于将停产状态。于是敬业人提出每月只领30%的工资作为生活费，其余70%留在集团购原料，这样每月增加5000万云流动资金。但这样仍不能解决问题，敬业人又踊跃集资5500万。随着市场的启动，敬业总算又慢慢运转起来，度过2008年的金融危机。

　　敬业看到未来中国钢材市场的潜力，又在2009年底投资5亿元，建了两条螺纹钢生产线，使钢材产量达到600万吨，敬业又有了新发展。

　　4、再谋发展，转型升级大跨越。为接力企业后续发展，敬业集团积极发展转型升级四大板块。①钢材深加工板块：成立机械装备公司，下辖汽车改装、钢结构、环境工程、精密焊管等八个子公司，消化敬业钢材，为中国制造添彩。②国际贸易板块：出口中国制造，进口国际资源，做全球钢材和金属制品供应服务商。目前已在22个国家设立办事机构。③旅游二居所板块：收储荒山十万亩，开发四个旅游景区，建设城市人的二居所八座小镇，居住十万人口。现已投资20亿元，建设完成一座小镇，一个旅游景区。④高科技板块：投资30亿元，与东北大学合作建设国内首套高品质钢短流程薄带铸轧项目，由传统600米长的生产线缩短至70米，燃料消耗、水电耗降低50%以上。投资23亿元与北京机械研究总院合作，建立从粉末冶金到3D打印、激光熔覆、高品质工具钢等多个项目，是全球唯一一家全流程增材制造企业，目前已全部投用。年产2万吨粉末先进成形产品，年可实现销售收入91亿元。敬业积极响应国家军民融合发展战略，被列入“河北省军民融合型企业”，成为军需产品生产基地，为发展壮大打下基础。

　　四、百炼成钢

　　(一)跨行业国际化的敬业集团。在党的政策指引下，敬业集团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已形成以钢铁为主业，兼营钢材深加工、国际贸易、粉末冶金3D打印、旅游、酒店的跨行业集团公司。现有员工22500名，总资产313亿元。2017年实现销售收入675亿元，实现税金23亿元。2017年全国500强排名251位，中国制造业排名110名。2018年实现税金32亿元。敬业已在全球22个国家设公司，与88个国家进行贸易合作。敬业是国家高新技术企业，拥有省级技术中心和国家认可的实验室。

　　(二)不忘初心，致富员工，回报社会。敬业集团提出三个近期目标：一、敬业的员工在县城买得起房；二、敬业人的孩子能上得起大学；三、敬业人大病小病看得起。敬业一直为三个目标而努力。目前敬业两万多员工，其中60%买了轿车，10%在省会买了房，45%在县城买了房；员工每年免费进行高标准体检；达到工作年限，免费出国旅游；敬业的员工看病凡国家报销剩余部分，集团全部报销；敬业人的孩子凡考取本科，每人每年补助5000元。

　　敬业集团在发展的同时，积极承担社会责任。投资2亿元建设、翻修钢城路；自2017年注资5000万元作为敬业公益基金会的流通资金，每年拿出500万元捐资平山县优秀学子；投资4000万元支持曹土沟新农村建设；还捐献资金500万元助力精准扶贫等，共计投入超8亿元。

　　面对新的发展形势，敬业集团将认真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及习主席一系列重要讲话指示精神，继续挖潜改造做精钢铁主业，做大做强钢材深加工、国际贸易、旅游二居所及高科技四个板块，三年内使企业年销售收入超过1000亿元，朝着国内效益最好、国际一流的企业目标大步前行，争取进入世界500强，为实现产业报国贡献一份力量。